“小姐,这些可都是前些日子您不在的时候,银香姑娘送来的信。”

  “应当是表少爷写的……您怎么连看都不看就烧了?”

  随着玉珠的疑问,炭盆里的火星突然爆开。

  沈知凝望着最后一片信笺化作青烟,指尖轻轻拂过腕间的玉镯。

  她对信中的内容毫不在意,自然也知道这些信是裴之写的。

  前世今生,自己又怎能认不出他的笔迹。

  “不过是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废话而已。”

  沈知凝站起身来,轻轻拍了拍站在衣裙上的灰尘。

  江风将她的声音吹得有些飘忽,“烧了也好,省得带着还是个负担。”

  玉珠见状也不再多说,只是默默收拾好盆内余下的灰烬。

  顾云澈突然从甲板跃入舱内,衣摆带进几片沾着夜露的竹叶。

  他将油纸包着的糖炒栗子塞进玉珠怀里,转头对沈知凝挑眉:“刚在渡口买的,凝儿可要尝尝?”

  少年将军故意将栗子壳剥得噼啪作响,生生搅碎了舱内凝滞的空气。

  玉珠被热栗子烫得直呵气,含糊不清地问:“小侯爷怎知我家小姐最爱糖炒栗子?”

  话一出口才觉不妥,偷眼去看自家小姐,却见沈知凝耳尖泛红,正借着喝茶遮掩。

  “在翰林院上学时,有人躲在桌下偷吃栗子,碎壳落满了我的衣袍。”

  顾云澈说着突然俯身逼近沈知凝,惊得她手中茶盏险些打翻,“凝儿说,那只小馋猫该不该陪我件新衣服?”

  这般鲜活的神态与前世记忆中的顾小侯爷逐渐重合。

  沈知凝想起那个为她摘星折月的少年,想起城破时他单骑杀入重围的血衣,想起最后时刻护在她身前的银甲…

  突然伸手接过他掌心的栗子:“等回了云安县,赔你十件锦袍那又何妨。”

  “女子一言,驷马难追,凝儿可不许反悔!”

  顾云澈磨起人来最让人拒绝不了,连沈知凝也只得无奈地点了点头。

  江心忽起浓雾,船工喊着要下锚暂歇。

  玉珠抱着怀中的包裹昏昏欲睡,舱内只剩炭火偶尔爆响。

  沈知凝望着雾中若隐若现的渔火,忽听身后传来衣料窸窣声——原是顾云澈解了披风轻轻罩在她肩上。

  江雾裹着潮湿的水汽漫进船舱,她拢紧了肩上还带着体温的披风。

  顾云澈从袖中摸出火折子点亮桌上的琉璃灯,暖黄光晕里,船工吆喝着抛锚的号子声混着江水拍打船板的声响,恍惚间像是回到月灯节那日,少年也是这样提着兔子灯为她照亮夜路。

  “前头是白鹭湾,是个险滩,今夜怕是要在船上将就一夜。”

  少年指尖敲了敲案几上摊开的水路图,突然变戏法似的掏出个青瓷药瓶。

  “还好我提前备了这药膏。”

  沈知凝从他手中接过瓷瓶,可左看右看也没发现其中隐藏的玄机。

  “这是什么?”

  见她不懂,顾云澈脸上顿时浮现了一抹骄傲。

  以前在学堂的时候,凝儿就比自己聪明,虽然两个人上课都在睡觉,可她却对夫子讲授的课程理解的很快。

  如今竟也遇到她不知道的东西了!

  顾云澈一脸得意地打开瓷瓶,回道:“老船公说江风湿寒,睡前记得擦这个,我早就料到了今夜会在船上,所以才为凝儿提前准备了这风湿膏。”

  他巴巴地将瓷瓶凑过去,活像一只等待主人奖赏的小狗。

  沈知凝突然生出了想要逗弄一下这只小狗的想法。

  她蘸了药膏点在少年手背,看他耳尖瞬间烧成绛红色,故意板着脸道:“既是给我的,小侯爷藏这么紧做什么?”

  话未说完自己却先破了功,嘴角的梨涡在琉璃灯下若隐若现。

  玉珠抱着被褥进来时,正撞见两人面色绯红。

  她刚想退出去,顾云澈却像得了救星般叫住她道:“时辰也不早了,你快写为你家小姐铺床吧。”

  玉珠点了点头,又抱着被褥走了进来。

  “可得铺厚些,晚上风大。”

  夜半渔火零星亮起时,船已泊在芦苇荡中。

  顾云澈踩着船板来回三趟,直到将沈知凝暂居的舱房窗缝都用棉布塞严实,又亲自试过床褥厚度,这才抱着剑守在门外。

  月光将他的影子投在窗纱上,沈知凝望着那道挺拔的轮廓,突然想起前世自己有一次与他在山中游玩迷路,他也是这样在山洞中固执地守了她整夜。

  窗纱上的影子忽然晃动,沈知凝听见甲板上传来压抑的咳嗽声。

  她掀开青缎锦被,轻轻走了出去。

  “更深露重,小侯爷要守到几时?”

  沈知凝推开雕花船门,正撞见少年慌忙将佩剑握紧站直。

  江风卷着芦花掠过他发间玉冠,倒像是落了满头细雪。

  顾云澈握剑的手紧了紧,玄色衣摆被夜露浸得发亮:“我在军中惯常守夜,凝儿不必…”

  话音未落,船头忽传来渔网坠水的闷响。

  沈知凝望着他冻得发青的指节,佯装愠怒道:“还说不冷?这手怕是都要冻紫了!”

  “进来。”她将银簪插回云鬓,转身点亮案头琉璃灯,“外面这么冷,船板都结霜了,若是滑进江里,明日谁还能护送我回到云安县?”

  她将门敞开,也不管身后之人的推脱,转身先走了进去。

  顾云澈见呦不过她,也只好跟随上前面少女的脚步。

  烛火在舱壁投下交叠的影子。

  顾云澈僵立在屏风后,看着沈知凝从藤箱里取出件月白斗篷——正是他去年中秋猎得白狐亲手缝制的。

  那时她嫌狐裘太招摇不肯穿,没想到竟悄悄带上了船。

  “凝儿何时…”

  “玉珠收拾箱笼时错放的。”

  沈知凝背对着他整理衾枕,耳垂却泛起珊瑚色。

  顾云澈望着她发间轻颤的珍珠步摇,自是明白她在佯装镇定。

  船身忽然剧烈摇晃,沈知凝踉跄着跌向炭盆。

  “凝儿小心!”

  顾云澈飞身去接,带着薄茧的掌心擦过她腰间丝绦,两人齐齐摔进叠着三重锦被的床榻。

  “你可有伤着?”

  他慌忙撑起身子,却发现左手正按在沈知凝散开的衣带上。

  海棠红的肚兜系带从松垮中衣里滑出来,在琉璃灯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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