靖康元年,十二月三十日。

  黄昏将近,汴京宫内却已经是灯火如昼。

  集英殿内,人来人往,热闹非凡。

  此次参加群臣宴的人,有三师、三公、宰执、三省、宣徽院、翰林院、六部、御史台、秘书省、外正副任等官员,还有诸路举人,以及各国、各藩的朝岁使。

  文武百官皆冠冕朝服,诸路举人,解亦士服,士服为青边白袍,诸州进奏吏带来地方献礼,各国各地贺岁使人员众多,如西夏、交州、回纥、于阗、南蛮五蕃、大理等,唯独不见金国使臣,想那完颜宗辅,金国三太子,享不尽的荣华富贵,短短几日间,就落得如此下场,实在不让人唏嘘。

  鞭炮齐鸣,锣鼓喧天。

  赵桓拉着赵溪,缓步走来,转过玉屏,于御座就坐。

  下方,朝臣使者,见赵桓头戴通天冠、身穿大红色龙袍,王者气势尽显无疑。

  蔡京辞官、童贯不知所踪,所以这一次就由王黼这个少宰带领百官祝福皇帝陛下万寿无疆、江山永固,马屁如同滔滔江水那是连绵不绝。

  一番跪拜和朝贺仪式之后,就是令人期待的群臣宴。要论美食,大宋说自己是第二,那就没人敢说第一。

  番邦使臣、地方官员、诸路举人,内心已经迫不及待,想要一饱口福。

  宴席设在大殿内外。亲王、三师、三公、部分品级高的官员、外国使臣,升殿入席,其他就坐于廊下。

  大殿中央,轻歌曼舞,大殿两旁,一道道美食如同流水般被端上餐桌,浓浓的香味扑面而来,入人心脾,当真是香飘四野。

  酒过三巡,菜过五味。

  一派祥和的氛围之中,下方番邦各国使臣所处的位置中,忽地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,一时间引得无数人侧目注视。

  赵桓循着声音看去,只见一个丰神俊朗、文质彬彬的中年人,闷闷不乐,一桌子的好菜根本没动几口。

  “这位是?”

  邵成章连忙上前,小声说道:“那是李仁爱,来自西夏国的使臣,曾经是西夏的太子,和辽国天祚帝的公主耶律骨欲定有婚约。后来辽国为金国所灭,耶律骨欲也被金国俘虏以后赏赐给了完颜宗望。据传,自那以后,李仁爱的精神就出了问题,总是疯疯癫癫的,连太子的位置也丢了。”

  赵桓心中了然,脸上不动声色,轻笑着开口:“李卿,可是朕这御厨的手艺不好,这饭菜不合你的胃口?”

  李仁爱闻言,缓缓起身,行至大殿中间,躬身行礼。

  “见过大宋天子陛下,便是在西夏宫中,臣也未曾见过比这更美味的食物。”

  赵桓的声音微微提高,眼神带着询问的意思,“既然如此,何故只喝酒不吃菜呢?”

  “回大宋天子陛下,臣心中不快,故而没有胃口。”

  “哦?看了是朕慢待了李卿,有何委屈你可一一道来,朕洗耳恭听。”

  “臣听说陛下昨日下旨斩杀了金国使臣,不知可有此事。”

  “恩,千真万确!金国狼子野心,屡屡冒犯我大宋天威,略施惩戒罢了。这是我大宋和金国之间的事情,李卿有意见?”

  赵桓眼神玩味的看了李仁爱一眼,手指在饭桌上轻轻敲了敲,当即有两个值班的护卫将刀架在李仁爱的脖子上。

  集英殿内,文武大臣一个个无动于衷,只是两个带刀侍卫而已,又不是火炮,小场面。

  陛下是个“不懂规矩的疯子”、西夏太子是个“满口仁义道德的傻子”,随他们去吧。

  倒是有其他番邦小国的使者准备说两句,被人提醒一句也绝了心思,静观其变吧。

  “臣下没有意见,只是自古两国交战,不斩来使。大宋泱泱大国,礼仪之邦,怎能如此行事,这样岂不是让人心寒,以后谁还敢再来出使大宋?”

  “出使大宋?你们不是来要饭的么?能要到就好言好语,要不到就偷就抢,宋和西夏,为了这二十五万两的岁币,陆陆续续打了得有几十年的仗吧。战死的人何以十万计,区区几个使者怎么就不能死了。”

  “即便是两国发生了战争,就一定要使者也来承担责任么?大宋礼仪之国,如此行为和那些野蛮粗鄙的金国牲畜有何区别?”

  “李卿,你这是道德绑架啊,金国蛮夷之地就可以想当然的破城灭国,抢了天祚帝的嫔妃和公主无事;大宋礼仪之国杀几个金国使者就是让人心寒,未免有些不讲道理啊。”

  “两国交战,难道就不能守规矩么,兵对兵,将对将,打仗是朝廷和军队的事,与其余人等有什么关系,为什么也要承受战争的恶果。”

  赵桓很无语,这西夏国的太子接受的是个什么教育,怎么比这个来自21世纪的人还在意人权、尊重生命。

  “做错了事情那是要付出代价的,你在西夏没有见过抄家灭族么?那些孩子和家眷又知道什么,无非是斩草除根,以绝后患罢了。”

  “那就不要礼仪了么?天地君亲、仁政爱民、和谐友好还学来做什么?”

  赵桓是可以理解李仁爱的心里变化的,这个叫做信仰崩塌。学了二十多年的仁政,结果发现周围的人都是虎狼,精神一下子崩溃了。

  “李仁爱,咱两以前都是太子,现在呢,朕已经是皇帝了,你连太子之位都被人给抢了,丢人啊简直。

  金国还只是抢了你的老婆,却想要我大宋赵氏所有人的命,我要是像你一样,是不是干脆就自杀得了,没别的,你那就是怂。

  不就是金国么,有什么好怕的,要不这样,你就住在我大宋看着,你的夺妻之恨,我来给你报。等我以后灭了金国,找回你老婆,你再回西夏。一定记着,要夹着尾巴回去,吃饭坐小孩那桌,好不好。”

  夹着尾巴回去!吃饭做小孩那桌!话说的敢不敢再狠一点。

  李仁爱蹲坐在地上,嚎啕大哭。“金国那些蛮子,凭什么抢走我的骨欲。”

  赵桓走到大殿中央,伸手将地上的李仁爱拉起来,询问道。

  “朋友来了有好酒,若是那豺狼来了,迎接他的有猎枪。大宋是礼仪之邦,就是不知道这位来自西夏国的太子殿下是朋友啊还是豺狼啊?”

  “是,是朋友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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