山东,益都。

  这里是韩宋红巾军政权益都行省所在地。

  在山东各地红巾军被察罕帖木儿分兵击破后,所有的残部都退到这里,打算殊死一搏。

  察罕帖木儿已经领兵围困了这座城池好几个月的时间。

  城池外,元军建立了一道长长的栅栏营寨,在营寨后方不断攻打。

  还挖了一条引水沟,引来附近的河水想要淹没这座城池。

  面临种种困难,城中的红巾军依旧还是拼死抵抗,无视察罕帖木儿的招降,并击退了元军的一次次进攻。

  但察罕帖木儿并不在意。

  他这些天一边派出部下接管冀宁、大同等山西重镇,一边派人去打探大都的情报。

  王保保有些忧虑地开口。

  “舅舅,咱们毕竟是臣子。”

  察罕帖木儿注视着王保保,沉声道:

  “孩子,你我是什么人?”

  王保保(扩廓帖木儿)愣了片刻,道:

  “我们当然是蒙古人啊,呃,也可能是色目人。”

  察罕帖木儿属于蒙古和色目人的混血,王保保则是蒙古、色目和汉人的混血。

  察罕帖木儿冷笑道:

  “作为蒙古人,我们的根脚呢?”

  根脚是一个大元统治阶级内部的专用语,用汉语来翻译的话就是“出身”或者“传承”。

  黄金家族的后裔血脉,这是最尊贵的“大根脚”。

  其他的,像很长时间垄断大元皇后的弘吉剌部、四大斡耳朵家族、克烈部、汪古部等,都属于蒙古的大根脚。

  色目人里,像畏兀儿贵族、钦察人、唐兀人(最早投降蒙古的西夏贵族)、阿速人也都是大根脚。

  北方汉人之中,像张弘范的保定张氏、史天泽的真定史氏、王珍的大名王氏、刘黑马的西京刘氏等,也属于大根脚。

  听起来似乎很多。

  但实际上,这些家族在世的所有男性加起来都不到一万人。

  就是这不到一万人的“大根脚”,垄断了大元帝国上层官职和权力。

  察罕帖木儿对王保保平静开口。

  “不是大根脚,就没资格成为大元顶层。”

  “大根脚是大元开国时就注定的,我们就算为大元立下再多功劳,也挤不进去。”

  王保保道:

  “可脱脱和太平也不是大根脚,不也当了丞相吗?”

  “太平甚至还是汉人呢。”

  察罕帖木儿哈地笑了一声,摇头道:

  “所以脱脱被毒死了,太平也被罢官在家,马上就要给太子和搠思监弄死。”

  “我们不是大根脚,纵然暂时能因为大元动荡获得权力。可只要大元稳定下来,朝廷第一个要除掉的就是我们!”

  王保保闻言,顿时遍体生寒。

  “怎么会这样?我们对朝廷忠心耿耿,您还是朝廷的大功臣!”

  察罕帖木儿摇了摇头,平静开口。

  “对这个朝廷来说,你的功绩远远没有你的祖宗重要。”

  “若不是天下大乱,我和你一辈子最多也就只能当个知府,甚至县令便到头了。”

  “这有意思吗?”

  察罕帖木儿的眼中腾起火焰。

  在身兼侄儿、养子、接班人三重身份的王保保面前,他不再掩饰内心想法。

  “保保,我们必须进京。”

  “必须要清洗掉那些所有的根脚家族,必须要坚定地推行汉化。”

  “只有让大元变成一个蒙古人当皇帝,汉人当大臣的王朝,我们才能摆脱根脚的束缚,成为汉人家族中的顶级权贵!”

  王保保身体剧震。

  “可,我们应该忠君爱国……”

  “忠君爱国?”察罕帖木儿拍了一下桌子,冷笑道:

  “你爱大元,这个大元爱你吗?”

  “保保,难道你也想看着舅舅我跟脱脱、太平一样,被朝廷利用完之后就抛弃,最后一杯毒酒上路?”

  “我若是死了,你作为我的接班人,你同样必死无疑!”

  这一番话犹如闪电般轰入王保保的心灵,彻底让二十年来接受的儒家忠君理论土崩瓦解。

  王保保长出一口气,郑重点头。

  “我知道了舅舅。”

  “那现在,我们应该怎么做?”

  察罕帖木儿呵呵一笑。

  “还能怎么做?当然是攻克益都整合山东,然后领兵北上去清君侧,杀掉所有阻碍我们的人!”

  王保保瞪大眼睛。

  “那,南边的陈友谅、朱元璋和张士诚呢?”

  察罕帖木儿哼了一声,不以为意地开口道:

  “那些都是一群泥腿子,就让他们在南边多盘踞一段时间又如何?”

  “只要你我整合了整个大元朝廷在北边的力量,随时都能南下将其雷霆扫灭。”

  “反之,若我们在攻克山东之后先南下,朝廷那些废物就有理由和借口夺走我们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河南、山东。”

  说到这里,察罕帖木儿有点口干,拿起旁边热腾腾的蒙古奶茶一饮而尽,随后继续教训王保保。

  “你也看过很多历史书,应该明白从古至今只有北方南下一统,从来没有南方北伐一统的王朝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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